中央财经大学证券期货研究所长贺强：资金拖欠已成为企业面临的非常严重的新问题

K50智库学术委员、全国政协委员、中央财经大学证券期货研究所所长贺强教授在参加由中国资本市场五十人论坛（智库）主办的2020中国企业战略转型及产品创新研讨会时表示，企业之间严重的资金拖欠，等于给很多企业绑了一个非常沉重的金锁链，严重的破坏了企业信用体系。如果经济再继续惯性下滑，严重的资金拖欠，也会引发巨大的企业风险。因此，对企业，特别是中小微企业，必须要通过政策，特别是货币政策，给他们一定的帮助。

以下根据现场实录整理：

从08年到现在，我们的经济一直出现了下滑的趋势。今年的经济增速大概是6.1、6.2左右，所以达到6以上是没问题的。可问题在于明年，大部分专家可能认为要破6。

第一点，是最近我想强调的一个问题，要注意经济下滑的惯性。个人认为，如果破了6，它的惯性可能会暴露，哪怕政策全面放松，也不一定顶得住。因为在90年代，我们的经济曾连续下滑7年。当时93、94、95连续下滑三年，我们就感觉到经济比较低迷。96年开始政策全面放松，特别是货币政策，五次利率下调，刺激经济。可是96、97、98、99年我们的经济按部就班下滑一个百分点，这就是经济下滑的惯性。因为长期的经济下滑，企业必然遭遇困难。很多企业都被压垮了，你再刺激，这些企业也站不起来。它必须有一个很好的恢复过程。这点我想强调一下，这是需要注意的。

第二点，关于明年经济如何走，有看好它的，认为实现6以上没问题。前几天在上海开了一个研讨会，一个副部长很乐观，他说PMI拉回到荣枯线了，明年能到6以上。可大部分经济学家，包括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刘世锦却在强调，经济可能会在6以下。它的主要观点就是房地产支撑GDP的动力不足了，所以明年主要靠基建，但基建弥补不了房地产的缺口，所以经济还得往下掉1个百分点。我就提出来，应该适度保留，不能让经济任其下滑。虽然经济增速今年还在6以上，金融领域却到处暴雷。P2P，几百亿、几千亿暴雷。有些上市公司在资本市场融到很多钱，也到处暴雷，一暴两百亿、三百亿。如果经济继续往下滑，有可能爆发金融风险。金融风险不管从哪个角落里爆发，它是可以互相传染、扩大的，所以一定要小心。这是我对经济的看法。

下面我想谈谈企业，特别是民营企业，以前每年政府工作报告有一句话“经济下行压力很大”。但在经济连续下行的过程中，从去年下半年改了一个字，“经济下行压力加大”。什么意思呢？不是在正常情况下加大了，是在下行压力很大的基础上又加大了。这种经济下行的态势，就给企业，特别是中小微民营企业造成了巨大的困难。在北京可能感受不出来，我们经常到外地考察，很多企业说实在是相当的困难。

现在的企业困难和90年代还不同。比如说，现在经济越下滑，劳动力价格却越上涨，经济越下滑，生产资料价格越上涨。这都是传统经济理论无法解释的。现在企业最困难的是什么？跟金融有关。一是老问题，融资难、融资贵越来越严重；二是新问题，我个人认为非常严重，非常值得关注的，就是企业严重的资金拖欠。现在企业之间的资金拖欠比90年代经济下滑时候形成的三角债，不知道要严重多少倍！

举个例子，比如说我在北京有个朋友，两口子搞个施工队，就接国企的工程，得垫资。要做这个工程，得自己拿钱垫资，甚至压房子。完成之后，找他们要钱，就一句话，没钱，等着吧。两年时间，夫妻店就被这个国企欠了1个多亿。可以想象，等明年还拿什么钱垫资做工程呢？严重的企业拖欠，甚至地方政府也出现了资金拖欠。这种拖欠等于给很多的企业绑了一个非常沉重的金锁链，严重的破坏了企业信用体系，关键是如果企业玩不转，那就麻烦了。经济如果再继续惯性下滑，严重的资金拖欠，也会引发巨大的企业风险。因此，对企业，特别是中小微企业，必须要通过政策，特别是货币政策，给他们一定的帮助。

企业已经很困难了，如果我们舆论、风气也不利于民营企业发展，就是非常不好的现象。去年通过习主席召开民营企业座谈会，给民营企业重塑了信心。在这种背景下，今年两办连续下发了关于金融支持民营企业发展的有关文件。这一系列文件甚至让银行给企业贷款，建立敢贷、能贷、愿贷的机制，建立贷款的责任制。如果不贷款，完不成任务，就要追究责任，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今年上半年，特别是一季度，我们贷款规模突破了天亮。1月份就创了天亮，达到3.23万亿。09年强刺激经济，1月份贷款规模也就1.67万亿，今年没有强刺激经济，达到3.23万亿。另外社会融资规模，1月份、一季度也都突破了天亮。整个上半年贷款等于是把09年强刺激经济那一年的贷款都放出来了。所以说我们的力度还是比较大的。为了支持民营企业、中小微企业发展，确实下了决心。但是，下半年来看，大力度的金融政策，实现的效果却不太理想。特别是10月份，企业利润一下降到4点多。大力度的金融支持，却让经济没有反应，说明效果不太理想。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分析，一是政策有一定的滞后性。在较短的期限内，还没有完全反映出效果；二是政策中有一些具体的政策，可能没有穿透，没有落实。举个例子，比如说定向降准，去年到今年初搞了好几次。定向降准的意图很好，就想给小微企业开点小灶，让他们多拿一点成本低的资金。但实际上可能他们没想到，降准也好，提准也好，它反映的是谁和谁的关系呢？它反映的其实是央行和商业银行的关系。定向降准即使一次释放了七千亿、八千亿，只是把资金多释放到银行手里，并没有释放到企业。所以还得需要银行把这笔钱贷给企业才行，这个问题就是银行贷不贷了。即使你逼着它贷，它本来应该贷的款项也不贷了，它会挪用。因为总体来讲，现在银行手里的钱太多了。资管新规以后，全社会的资金从资本市场大退潮，全撤回到银行体系内部了。资本市场严重缺乏资金，这是导致现在企业融资难的一个重要原因。

我们老讲，要利用资本市场直接融资。资管新规要去通道，要委外入表，所以资金全退回到银行体系了。定向降准多释放了七千亿、八千亿，它的手里多一些牛毛，没什么太大的意义。所以我们一致认为定向降息、定向降准，货币政策就是一刀切的政策，这种好象开小灶的定向方法效果不一定非常好。这是我们的观点。表面一看，金融政策力度很大，为什么效果不明显，这是一个原因。

第三点，今年上半年虽然货币政策和金融力度很大，但是大部分政策都是给企业输血的政策。现在企业很困难，给企业输血很必要。但是仅仅给企业输血，企业还是站不起来。建议下一步给企业输血的同时，应该把政策重点进行调整。调整到营造企业良好的营商环境方面来，调整到想方设法增加企业自我造血能力方面来。只有这么做，企业才能逐渐复苏，中国经济才能复苏。